最近,我常常想起那個六張犁站的男人

 

六張犁,那個我住了許多許多年的地方

從只容得下一張睡墊和一張桌的太空艙

換到那個放得下一張床的雅房

再從那小小的雅房換到有個小小浴室的套房

從用桶裝瓦斯的二樓,到有天然瓦斯管線的二樓

從65巷這一頭住到72巷的那一頭

那是我一大段,自嘲為『偽台北人』的人生

不管,好的壞的,極開心的,難過到要死掉的

都在六張犁......

 

喔,扯遠了

重點是那個六張犁的男人

準確來說,應該是那個六張犁站月台上的男人

更準確的是那個六張犁站往忠孝復興方向月台上的男人

 

為什麼對他的印象如此深刻?

因為每次看到他,他總像個活生生從日本男裝雜誌走出來的人

而且是那種介紹高檔西裝的日本男裝雜誌

大概就是Men’s Ex,Men’s CLUB或是PRECIOUS之類的雜誌

一絲不苟的髮型

一絲不苟的西裝

一絲不苟的帥氣

 

雙排扣西裝,單排扣西裝,三件式西裝

沒有什麼適不適合的款式,他都能夠穿得好看

海軍藍的暗條紋,中灰色的粉筆條紋,碳灰色的威爾斯王子格

沒有什麼對不對的顏色和花紋,他穿起來就是一整個對

 

冬天起風的時候,他會整整齊齊穿上過膝的長風衣

不像多數人把腰帶綁在衣服的背後

他將腰帶好好地穿過扣環,繞過腰際,尾端微微地捲一圈

乾,乾,淨,淨

 

下雨的日子,他會拿著一把長柄的,木質握把的雨傘

夏天大太陽時,他會拿著一隻竹扇子,微微的搧動著

任何時候,他都看起來

怡,然,自,得

 

而他不像我或其他的上班族那樣,總是大包小包,便當盒外加早餐袋

三不五時再加個下班後要運動用的袋子

他永遠就是一個皮質的公事包

有時候是LOEWE包,有時候是LV的老花

最常拿的是LV的黑色EPI公事包

然後我第一次覺得穿西裝的男人拿個大大的Mulberry包是那麼樣的搭調

恰,如,其,份

 

皮鞋總是深咖啡色,酒紅色或黑色,夏天可能還有焦糖色

我猜測那鞋可能是Crockett Jones或是Edward Green

也可能是Church’s或a. Testoni

反正就是那些個我連逛都不敢逛的高級皮鞋品牌

牛津鞋,德比鞋,孟克鞋,樂福鞋

每一個款式,總是無懈可擊的出現在他的腳上,搭配著那天的西裝

完,美,無,缺

 

簡單來說,他就像是一個活動的紳士裝展示架

只差音樂和伸展台

他一個人可以撐起一場西裝大秀

 

奇怪的是

我不曾在走路的時候遇見他

更不曾在趕路的時候遇見他

我總是在月台看見他

好像他是用任意門直接到達月台

或他本來就站在月台上般的自然

即使第一時間沒有遇見他

好像我轉個頭,他就像是鬼魂般地出現在月台上了

而且像個雕像一般的站著

氣定神閒到像是沒有呼吸似的

 

我不敢靠近他,所以我也從來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裡下車

而且他從不左右張望,那時候當然沒有FB或Instagram

他也不像其他的趕著搭車的上班族,一分鐘看12次手錶似的焦急張望

不,他就是靜靜的等著,依舊,像個雕像...

 

就在離開六張犁很多年後的這個12月

一天中午,我在忠孝敦化往大安站方向的月台

突然從手機螢幕抬起頭,看著捷運月台門玻璃裡的自己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六張犁站的男人

 

我離開六張犁已經好久好久

不再急匆匆的趕著上那8點半,9點打卡的班

不再做沒完沒了的周年慶和母親節活動

也不再鎮日在各百貨公司徘徊,埋首在百貨DM裡

也很早就放棄了當一個化妝品品牌經理的那個夢想

所以,我也已經忘記了他很久,那個六張犁站的男人

我甚至可能以為他其實只是個我想像出來的人物

但沒有,我知道他不是虛構的人物

我實實在在的在那一刻想起了他

 

而在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我其實不是我自己

我只是那個六張犁男人的幽魂意志附身

重複著他當年的那些穿著

複製著他當年的那些風格

遵循著他當年的那些形象

添購著他當年的那些單品

 

原來,我只是個自以為是的贗品......

我無奈地對著月台門中的自己苦笑

 

但,是不是有一天

再多努力一點,再多成熟一些

再多加油一點,再多成功一些

有一天,我也可以

或我們總也有可能會變成某個人心裡的那個六張犁的男人?

 

我是這樣想著,是這樣希望著

 

所以

我最近總是想起那個六張犁站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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